医学人文顶尖论坛:政协副主席韩启德院士答医生问实录
发布人:康达人文与管理学部  发布时间:2016-11-28   浏览次数:1375
11月 5日~6日,适道·仁心医学与人文沙龙、医学与哲学杂志社、大连医科大学联合主办的“医学与人文高峰论坛”在大连举行。论坛以“健康中国·医学人文”为主题,研讨如何控制慢性病的蔓延和发展,以达到实现健康中国的目标。全国政协副主席、九三学社中央主席韩启德院士、中国工程院副院长樊代明院士作了主题报告。在论坛最后的适道·仁心医学与人文沙龙环节,两位院士和国家卫生计生委医政医管局副局长李路平先生与来自国内的近300名专家学者进行了对话交流,现场反响热烈,这是适道仁心沙龙举办以来,提问次数最多、时间最长的一次。



韩启德院士寄语


“健康中国”在2015年十八届五中全会上被上升为国家战略,很多同行都很希望与政府监管部门、医学界顶级专家对话。适道·仁心医学与人文沙龙基于与医学与哲学杂志社合作的契机,此次有幸邀请韩启德院士、樊代明院士及李路平先生参与,以互动问答的形式,在沙龙中回答现场近300名专家学者深入交流。每一个问题,三位重量级嘉宾都给出详细而生动的解答。两个小时的时间,远远不能满足现场提问的需求,有太多的人有太多的话想说。本文选取了论坛几个重点问题的现场实录,与大家分享:

嘉宾介绍:



韩启德
十二届全国政协副主席
九三学社中央主席
中国科学技术协会主席
欧美同学会·中国留学人员联谊会会长
中国红十字会名誉副会长
北京大学医学部主任

樊代明
中国工程院党组成员、副院长
中国工程院院士
美国医学科学院外籍院士
亚太区消化病学会常务理事兼国际事务委员会主席
历任第四军医大学副校长、校长

李路平
国家卫计委医政医管局副局长


Q1:(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吕军教授)三位嘉宾好,主持人好,我是来自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吕军,我的第一个问题,我们在慢性病防控这样的一个领域,对健康中国的建设有什么意义? 

樊代明:非常好的问题,主要几个因素引起的慢病:第一,过去是传染病为主,我们现在把传染病压下去了,慢病就相对突出出来;第二就是环境的变化;第三,我们老龄人口越来越多,自然慢病要出来。首先,慢病是内在平衡出现了问题,所以我们不能像流行病那样单靠技术去解决问题,因此要发展整合医学。第二是自然环境的变化,这不得不高度重视,因为我们人体和环境要相适应。第三,我们人口老龄化加重,慢病随着时间的延长,得病越来越多。

为什么我们现代人活的越来越长,医学也从来没有这么先进,但是人们怎么还不满意呢?这就是一个社会管理问题,就是医改、医保的问题。我在想说个实话,其实我们政府不满意,老百姓不满意,医生也没满意,为什么这么难?因为它是一个系统工程。我们如果只抓住某些枝端末节的单一因素的改,或者说是短失效地改,这种改对于系统的不一定有多少好处。所以新的策略,我觉得不仅是整合医学,整合管理要起很重要的作用,这就是我要说的。

Q2:(华润三九营销中心助理总经理吴洁先生)在健康中国这样一个大的事业当中,我个人包括我们企业,我们作为企业对健康中国这样2030国家提出很明确的这样一个目标,能够怎么做,希望韩主席给我们指一些更明确的方向,谢谢。

韩启德:我想既然企业跟经济挂点钩。我觉得首先想问就是我们的健康、医药跟我们经济是什么样的关系?

其中我最能认同的,就是我们健康和医疗事业做好了,能够提高人民的健康水平,那是生产力的提高,劳动力、人力资源的一种提高,本身所产生的经济效益,这个是无可非议,是最大的效益。

企业争取利润无可非议,但是这个利润一定要有利于人民真正的健康。但是现在我们看到很多企业做的事情,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帜,实际上是追求自己的利益,最后反而增加了我们医疗的负担。对长远来讲,对更广大的人民来讲,并没有带来好处,甚至于带来不公平,带来社会问题。

我们其实中国人所需要,人民所需要的适宜技术空间非常大。我们要找到我们老百姓最需要的,最适合我们中国发展中国家,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要发展我们中国社会主义事业所需要的产品,这一点提供我们企业参考。

李路平:健康中国不是哪一个部门,哪一个局部的团队就能够实现的一个宏伟的目标。自从健康中国这个宏伟的目标提出来以后,我们在制度上,尤其我们2030的建设规划,在制度安排上应该说也给企业作出了一些制度的安排。比如说我们鼓励使用国产的医疗设备,我们在药品供应的体系上鼓励企业去开发、生产能够为政府使用的基本药物。来满足基本药物的供应和基本药物对人民群众健康的供应。我想这些都是对企业的一些要求。

樊代明:我完全同意韩主席的意见,其实是一个观点,很重要的观点,就是一个字之差,其实这意义完全不一样了。公司是挣钱一定要为健康,而不是从健康中去挣钱。


Q3:我来自南方医科大学,问一个管理文化的事,李局长回答一下。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国家的政府和事业单位都采用发源于军队,成熟于公司管理的科层制管理模式,那么您认为在我们当下的医疗,尤其医院的管理过程中,这种科层制模式是否有改进的空间?

李路平: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问题。说到底,科室建设的问题,它的根在学科建设。我们国家学科建设走过的路程,也伴随着我们国家成长六十年的路程。在改革开放前十年,我们学科和科室的建设是很单纯的,大内科大外科,一级学科二级学科。改革开放以后,伴随着我们医疗机构的快速发展,在学科建设上如雨后春笋,大家都是各行其是,怎么建设,基本上没有过多的要求。只是我们在医院等级评审的过程当中,我们要求你必须有这样的科室,必须有那样的科室,但是不作为一个强制性的要求。

今天谈这个话题,我还得说一个事,前几天开的卫生健康大会,总书记还针对这个事说了意见,说这个事政府不该管,政府要管什么?要去监管,不要去管科室设置的事,收入分配的事不管。但是历史遗留下来的东西,学科建设,是我们行业一个永久的话题,现在大家都在探索,如何创建世界一流学科,这和我们科室设置是有关系的。对科室设置的影响还有很多方面,包括我们正在落实委员长给我们提出DRG的工作,实际上医院管理的手段,支付方式的改革,对学科的设置也是有影响的。包括我们疾病的编码等等,对学科的设置有影响。尤其是医保制度对我们学科建设是影响比较大的,这和医改又是很密切的关系。

因此我感觉我们关注科室设置,关注学科发展,是我们每一个人的重要任务。


Q4:(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主任中药师唐洪梅)我是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一位药师,我想请教樊院士,整合医学是否能整合中医,是中医整合西医,还是西医整合中医?

樊代明:我说整合医学的第一个字就是整体的意思,就是中医的思想。西医发展到现在叫精准医学。可以说两个极端,一个是宏观的,一个是要集中到某一分支了。但其实两个都很重要,从不同的层面整合起来就对了。

所以现在中央在提出中医西医都要并重。但是学术上不能以哪个为重,或者并重,为什么呢?因为是你搞不定我来,我搞不定你来,两个搞不定一起来,我们一起共同来这么做。

日月同辉事实上做不到的,是太阳哥哥对月亮妹妹的一种安慰而已。所以我想要分你我,最后总是得不到好结果的。不分你我,把人的慢病治好就行。中医在保健与康复能起更多的作用,西医到已经得了病对它阻止,也许会起更多的作用。所以从这个方向去发展,整合的效果就比较好了,不要太分你我,谁对谁强,我们就需要谁。

Q5:( 哈尔滨医科大学德育教研室副主任孙福川)我来自哈尔滨大学,慢病防控当中的医学人文,短板问题是什么?由谁来把控?

韩启德:其实我跟你一样也在提这些问题,我想咱们说道理也没用,我们搞医学人文的人还是要善于讲故事,现在西方出来一种叙述医学。我们北医开始做一个事情:让我们八年级的学生在最后临床时做住院规范培训,要写两份病例,除了写原来规范的病例以外,还要写一份人文病例。每一个病人,不仅是按照原来的疾病临床要求,还要把这个人怎么生病,家里怎么反应,他是什么心情,把这些写一份他的故事。这样的话对于我们学生的人文教育,我认为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另外我鼓励他们多看文学著作,看小说,比他们讲人文道理要有用的多。学生带有情感,有温度,有同情心,他看问题就自然会有所不同。

还要更多的强调实践哲学,我们人文的话就要春风化雨,能够落实到我们具体的。刚才樊院士也讲了,到我们每一个医生的一言一行,特别老师他怎么体现他的人文。我讲解决一些具体的问题,做一些具体的举措,比我们老师来论证到底怎么做要重要的多,我想我们如果大家都做一点事,那我们经常在一起交流,可能会比现在做的更好一点。


Q6:我来自中山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我长期在基层调研,那些医生们,那些院长们,他说“我不是不想人文,可是我的科室要GDP,我的医院要GDP,那么我怎么办?我经常会在医学的GDP之间,和医疗风险之间徘徊,我很纠结。有些我想治的我治不了,我必须治。有的我不想治,由于GDP的发展,我医院要发展,医院要GDP,我必须做。”那么以后我们用什么样的政策促进医生不要再纠结中生活着?

李路平:我来回答你这个问题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由两位院士再强调。如果科室不把看病的量和检查的量挂钩的话,这个医院很难搞绩效评价了,也不好发奖金了,科主任也没有办法了,这是目前医院的实际情况。这个情况可能和大家每个人的收入都有关系,和整个医院的收入都有关系。现在公立医院改革当中,其中很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要切断你的服务量和你收入链条,要切断。但是切了很长时间,我今天感觉到还没有切断,怎么办?我们用新的理念来完善医院的评价体系,比如说第二季,如果我们全面推开第二季这项工作的时候,我们就会鼓励医务人员去做那些难做的事情,疑难的疾病。也把个人的收入和科室的管理能够分开。

韩启德:我们今天不是重复医改讨会,但牵涉到这个问题。我的观点,医改是个长期的,大家不要给予太高的期望。社会主义初期阶段有多长呢?几代人乃至几十代人。即使现代化实现了以后,美国也是现代化,它的医改照样是个很大的问题。因此也可以说一句绝对的话:医改永远在路上。我相信随着我们各方的努力,本人是乐观的,但是大家不要过份的乐观。我们现在作为医务人员,我们老是叫政府不要去管理不要管的事,但是又很多事不自觉的什么事情都要问政府,那政府到底怎么弄。我们做好有些事,有些体制上的事可能我们无能为力,但是我们每一个人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也是非常重要的。

樊代明:关于给我提的问题,是说你作为临床医生,你怎么做医学人文,我现在还在看病,还要查房,我还没有脱离临床,我个人觉得要想各种方法能够把我们人文的关怀给病人,可能胜过药品,甚至于胜过手术。我们消化病医院当时380张床,22层大楼,我说每一次你们要进这个房子要去看病人的时候,请把对方当成自己其中的一个亲人。比如说老的就是妈妈,少的就是侄女,如果你进去以后处于这种状态,结果肯定是不一样。所以我以为人文,医疗技术是有限的,但人文无处不在,谢谢大家。

两个小时的交流转瞬即过,时间有限,而在座专家向嘉宾们提问的热情不减,未及提问者难免遗憾,但,我们还有机会。适道·仁心医学与人文沙龙一直致力于医学同仁之间以及医疗行业与社会各界间的深度交流,我们希望搭建的文化交流平台能够让每一位嘉宾畅所欲言,倾听彼此心底的健康梦,传播常识、凝聚共识,以科学精神、人文情怀不断推动我国医学人文的发展,真正助力健康中国。

(图/文:转引自微信公众号 适道仁心